貓設是只趴在掃地機器人上的絕望文盲貓

【快新】潮涌

*全文字数:16938

*本文包含:非典型性原著向,重症病态黑K,食用慎入

*本文的黑K已经是最严重的病态地步,食用谨慎




Summary:我始终坚信,与你的相遇是我一生中唯一的奇迹。

 

 

 

 

 

 

1.

工藤新一接到电话的时候,刚从会议室里出来。

 

当初他空降特别行动小组的时候,即便有着各路大佬的推荐信和保证书,老一辈的小组成员还是相当不服管,觉得所谓的日本警方救世主不过是个被媒体记者吹捧起来就忘乎所以的小年轻罢了,内里不过是半桶水不上不下地晃荡,为此工藤新一没少被他们刁难。也亏得十七岁正当气盛时就被迎头重击的工藤新一沉静稳重了不少,面对队友的质疑和不信任依旧能够很从容地把该做的工作做完,最终获得了他们的认可和尊重。

 

给他打电话的不出所料是行动小组里最活跃的小年轻,说起来这家伙和他的年龄相差不小,平时咋咋呼呼的没个正经,却是个拿起狙击枪就极端冷酷镇定的天生狙击手。电话那头的小青年活跃地跟他打招呼,连声音都脆生生的:“Leader,我们成功完成任务啦!那个犯人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押到问询室里,也都打好招呼不让别人去插手了~”

 

就跟摇尾巴拼命等夸的柴犬似的,和这群人打了很长时间交道的工藤新一笑了笑,边向问询室走去边说:“我已经知道了,还特地打电话过来干什么?那家伙不好对付,你们小组都辛苦了,答应你们的休假我会尽力申请。”

 

那边的小年轻很奇怪地说:“不,完全不辛苦喔?我们赶到的时候那家伙就站在顶楼天台上,按理来说他有那个滑翔翼,看到我们来了马上跳下去起飞完全来得及,结果他完全没有抵抗,很顺从地就被我们抓住了,甚至冲着我们笑了一下。”

 

工藤新一停住了脚步:“……完全没有抵抗?”

 

小年轻很认真地嗯了一声:“对哦,而且他这次礼帽和单片眼镜都没戴,真面目都露出来了。”他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长得好像Leader哦,我差点认错了。”

 

问询室的门虚掩着,站在问询室门口的守卫看见他来了之后朝他立正敬礼,工藤新一颔首向他们微笑,守卫们便离开了。小年轻说明小队要去交接任务内容之后就把电话挂了,他久久地站在这扇虚掩的门前面,思绪不受控制地涣散开去,他回忆着小年轻在电话里绘声绘色描述的那个画面,而后又想起来许多年前那次愚人节里的相逢,莫名地开始害怕这场他曾等待了许久、现在却胆怯起来了的会面。

 

照那小年轻所说,“那家伙”简直是在等着行动小组来抓他。

 

整座大楼被淹没在漫天的火光里,脱下礼帽和单片眼镜的青年站在顶楼的天台上,身姿笔挺如一柄没有出鞘的长剑。他漫不经心地远眺着天际蒙着碎星的夜穹,礼帽被他握在手里扶在胸前,没有了猎猎作响的披风、没有了那身冰白如月色的衣装,他却依旧仿佛是自带光环一样在夜色里足以吸引他人的视线,即使只是很平淡地站着,这个家伙也跟黑洞吸引光线似的,吸引着所有人情不自禁地注视着他。

 

在行动小组警惕地包围着他并慢慢缩小包围圈时,他只是很平淡地眺望着很远的远方,似乎完全不在乎行动小组要对他做什么,即使听到逮捕宣言时,他也只是很淡然地转过了视野,伸出手任由那对银亮的手铐落在自己的手腕上,甚至露出一个很浅淡的笑容。

 

行动小组的成员们是工藤新一亲自提拔起来的,对于这张简直和工藤新一翻模子扣出来一样的脸都大感震惊,又生怕他跑了只好牢牢地盯着他,但怪盗只是露出了有点奇妙的、似乎像是在怀念什么似的表情,他偏过头去望向漫天炽热的火光,笑着说了一句让行动小组的成员们百思不得其解、但工藤新一却意外地明白了的话。

 

他说:“你终于来了吗?”

 

工藤新一的手无声地按在门上,他记得这句话。

 

曾经的日本警方救世主、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如今的特别行动小组顾问,工藤新一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甚至被迫重走童年之路,他经历的事情多到让他觉得自己死后的传记一定很好写,也因此他从不觉得自己是是遇事踌躇不前的胆怯之人,但那个人是个例外,很多年之前工藤新一就觉得,有朝一日面对那个家伙的真面目、得知那个家伙的真实姓名时,他绝对会有着类似于情怯的错觉。

 

他从未设想过他会在怎样的情况下,去面对那张浸满夜色的面具之下的那个人,这需要很长的时间,像是……永远那么长的时间。

 

虽然他最终为了那个仿佛已经与月色和迷雾融为一体的宝石大盗毅然选择加入国际刑警中的特别行动小组,获得了独立负责国际罪犯1412号案件的全部权利,事实上这次逮捕行动也是他亲自定下的行动计划,最终行动命令也是他亲口发布的,但工藤新一忽然觉得自己和当初那个仍旧蜷缩在幼童躯体里的青年没有任何区别。

 

侦探闭上眼,他将这扇恍惚间竟有千钧重的门推开。

 

问询室里本来应该还有别的守卫,但工藤新一提前打过招呼,他们都提前离开了,整个屋子里只有桌子那边的人。好歹是被称为犯罪魔术师的宝石大盗,他的双手被手铐铐在桌面上的铁环上,纤长白皙的指尖很自然地垂落交叠,也没有使力的样子。青年身上穿着略有些褶皱的暗蓝衬衫,没有领带和西装外套,嵌着黑金石的领扣被很随性地散开了,露出里头线条优美的锁骨。他的头垂得很低看不清神色,包裹在衬衫里的肩颈拉伸出极其锋利又深藏着力量感和爆发性的线条,只要扫一眼就能确定这人的强机动性从何而来。

 

侦探做了一个缓慢的深呼吸,选择先装了两杯水放在桌面上。他拉开椅子坐下来,对面那个垂着头的人大概是听到了他弄出来的声音,等他坐下来才慢悠悠地抬起头,像是苏醒一般活动了一下双臂和肩颈,侦探甚至听到了轻微的噼啪响动。

 

面前的人弯起眼,很平静地打招呼,“嗨,亲爱的新一。”

 

工藤新一强迫自己直视着面前这人的眼眸,面对着这双永远波澜不惊如深海巢穴的眼眸,他很有叹气的冲动,但却找不到叹气的理由,“……怪盗基德。好久不见。”

 

被叫出名字的怪盗漫不经心地眯起眼,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角,“你可以直接叫我的真名,反正你都已经把我家底查了个遍了不是吗?亲爱的侦探……”他狡黠的眸光流转,水一般轻描淡写地掠过侦探的面容,怪盗永远有着温柔而微哑的声线,如今他说话的方式又多了一重嘲弄和戏谑,“或许……我该称呼你为探长?”

 

怪盗垂落眉眼,喟叹一般轻笑着,“能够让当代夏洛克·福尔摩斯半生都向我而来,我这作为怪盗的生涯是否已经足够优秀了呢?”

 

 

 

 

 

 

2.

工藤新一无声地注视着他。

 

从各种意义上怪盗说的话都没错,他确实半生都在为了这可恶的宝石大盗奔跑着。该说是或许上辈子他欠下来的债务尚未偿还,还是侦探冥冥中不肯放弃的执着在作祟,总而言之,当工藤新一击溃了那个跨国的黑色组织后,他婉拒了所有人抛来的橄榄枝,在进修完他应该进修的学业后,这位侦探毫不犹豫地追随着怪盗基德的足迹,满世界到处跑,只为了第一时间阻止怪盗基德随日影消长愈发猖狂的作案。

 

他从自由人到被国际刑警组织看中,再到拥有独属于自己的特别行动小组,再到能够独占怪盗基德相关所有案件的处理权,工藤新一埋着头一步步向前走,汗水滴落地面被泥土吸收,他脖颈处由怪盗亲手系上的绳索一日比一日勒紧,翱翔于天际不肯为任何人束缚的宝石大盗猖狂比月影还耀眼,无人再能直视披一身霜雪浓雾的他,于是也没有人发现怪盗鲜血淋漓的掌心里抓着一根看不见的绳索,他十指连心鲜血淋漓痛得灵魂震颤,却非要死死抓住被扼住呼吸的侦探,像抓住水面上唯一一根浮木的溺亡者。

 

“是你不肯放过我。”最终,他缓慢地说出口。

 

工藤新一俯身过来,他掏出钥匙把魔术师手腕上的那对手铐解开了。怪盗挑起半边眉,不惊也不喜,维持着那张似笑非笑的神色望着工藤新一给他解锁,他眸光始终如深海般波澜不惊,微微有暗色的涌潮流动,直到工藤新一重新收好钥匙坐下来,才慢吞吞地问:“千辛万苦抓我回来又给我解开,不怕我跑掉吗?”

 

“我在这里,你就不会跑。”工藤新一撩起眼看他,“你不就是想来见我的吗?”

 

怪盗揉着被勒出红印的手腕,“真不愧是夏洛克,有够敏锐的。”

 

“……更何况这东西压根就锁不住你啊。”深知怪盗基德开锁技术的工藤新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么多年来怪盗基德都不知道弄坏他多少个手铐,更何况他可是亲眼见过怪盗基德如何在极少工具的情况下把那个号称是世界头号金库的保险箱给撬了,这种情况下还觉得手铐能困住这位犯罪魔术师,那未免也太天真了。

 

“那我还得感谢侦探对我的信任咯?”怪盗歪着头问。

 

工藤新一把水杯推到他面前,没好气地回话,“那就不必你费心了。”

 

两个人隔着桌子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会儿,忽然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怪盗偏过头去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工藤新一也掩饰性地低头喝了口水,两个人都调整了一下心态才重新望向对面,只是怪盗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愈发灿烂,灿烂得让他觉得有点儿刺眼。心知肚明自己耳朵根有点发热的侦探抽了抽眼角,决定不去理会,他进来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带,现在却觉得起码象征性带个笔记本进来好得多。

 

怪盗双腿交叠着侧坐在椅子上,托着腮漫不经心地朝他弯起唇角,即使是这么随意的姿态,这个人的脊背依旧挺直得叫人想起来出鞘的利刃,代表着这个人拥有着永远不会被压弯的骄傲。工藤新一注视着这个某种意义上陪伴了自己许多年、而自己也陪伴着他走过了很多年的犯罪者,双手放在桌面上交叠,他斟酌了一会儿词汇,才慎重地开口:“我让人关掉了监控和录音设备,我也什么都没带进来,照你的眼力,应该看得出。作为某种意义上陪伴了你这么久的人,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怪盗垂下眼帘轻笑一声,纤长如蝶翅的眼睫颤了一下:“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的不是吗?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亲爱的夏洛克……”

 

而后他若无其事地掀起眼帘,用那种永远带着无奈的纵容、又过分温柔以至于越界到宠爱程度的温软目光注视着工藤新一,那刹间他水般流转的眸光仿佛要把侦探的心脏给撑爆一般,哪怕是已经被这目光注视了无数次、自觉抵抗力修炼到满级的工藤新一也差点没抽上来一口气。这猖狂到把夜间看做舞台、把犯罪当成魔术表演的大盗能拥有突破一千万人数的后援团,多亏了他那永远叫人产生深情款款错觉的深远目光,即使隔着无数重假面,舞台下的观众也被他俘获每一瞬呼吸,更别提直面怪盗的侦探先生了。

 

“别用你对付粉丝的手段对付我。”工藤新一不知为何有些薄怒。

 

他曾经警告过自己无数次,不可以被怪盗基德引走自己的情绪和思维。毫无疑问怪盗基德是这方面的天才,他将犯罪视为魔术表演,演绎、伪装、假借,他简直天生为舞台和表演而生,他将观众的热爱、喜悦、愉快和欢乐都当做天秤上精细严苛的砝码,永远叫人捉摸不透他的每个举措是否只是他舞台剧本中一个精密计算过的环节,无论是精彩华丽的魔术、辞章华彩的预告函,还是纷飞飘落的玫瑰花雨、飘落窗台的一片洁白鸽羽,甚至是他不经意间朝舞台下展露出的动人微笑,没有人能明白他的表现到底是情到深处倾心为你,还是他表演项目里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环节。

 

怪盗基德实在太擅长了,他太过擅长玩弄人心、把玩情感,他只需站在舞台上就足以俘获所有观众的呼吸、心跳乃至性命和灵魂,可是当观众们被他俘获到即使下一刻死去也毫不意外时,他却披上那身白衣、扣上那顶礼帽,振翅离去。他太顽劣、太倨傲、太疯狂,他狂妄到视天下众生不过是他掌中箱庭里迷醉于戏剧当中不肯离去的画中人,而他高高在上俯瞰众生无能为力的喜怒哀乐,或许还会为了渺小众生的疯癫随意嗤笑。

 

他偷走的何止是宝石?他毁掉的东西简直无法计数。

 

工藤新一早就被他毁掉了。

 

怪盗依旧是似笑非笑地瞧着他,甚至撑着桌面倾身过来,像是要贴着侦探的脸说话似的,他的眼眸里有暗潮涌动,“你在为我对待你的态度而生气吗,夏洛克?”

 

他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露出了残忍而奇异的笑容。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让我想想。你想在我这里做特殊的人?……不对,你在我这里已经是最特殊的人了……啊。我知道了。你——想被我爱吗,新一?”

 

 

 

 

 

 

3.

他们相遇那一晚工藤新一就知道这人似乎不太正常,但他没想到怪盗基德这身冰白到仿佛能凝结霜雪的面具底下居然藏着这么奇异的人。

 

在舞台上的怪盗基德是黑夜女神倪克斯的忠诚信徒,他在潮水般的夜色里显出身影,浓郁到仿佛难以流动的月色裹挟着他难以捉摸的身影,永远倨傲而孤寂的身影被迷雾和月色影影绰绰地笼罩出一个美而难以接近的剪影。一旦这可恶的小偷出现,那么他就会以他那倨傲到不容许任何人侧目的、甚至不能被称之为漂亮的霸道姿态,永远都那么理所当然地占据着所有人的目光和视线,而后他的犯罪魔术盛大开场,观众们甘心情愿做他画中痴醉沉迷的戏中人,魔术师却掩盖自己的真实面目,在面具后发出一声轻笑。

 

曾经工藤新一只觉得这家伙顶天了是个表演型人格外加中二病,毕竟怪盗基德看着亲和又温柔,实际上却极端反感别人靠近自己,还留下过毁掉媒体记者摄像头的暴力记录。后来他得到了怪盗基德的默许,稍微走进了一点这家伙的力场范围,于是工藤新一才意识到,这家伙何止是中二病,各种意义上怪盗先生都病得不轻。

 

这个古怪又神秘的宝石大盗永远都披着一身仿佛能凝结霜雪的白衣,他只存在于夜色里,像夏露一般转瞬即逝难以捉摸,孤傲又恣意,恨不得让月亮都为他而来,但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剩疏远的壳子底下,却有一个顽劣且恶趣味十足的人格。他任性地戏耍着全天下追逐着他而来的名刑警和名侦探,就像是恶劣到非要把玩掌心中濒死猎物的猎人,这等高高在上且游刃有余的倨傲感能把所有视他为抓捕对象的人恶心个彻底。

 

只不过工藤新一似乎是这古怪大盗唯一的例外,那时候还是小学生体型的工藤新一就已经发现怪盗基德对他分外越界的溺爱和纵容,或许在最开始那次愚人节的夜晚里,怪盗基德在直升机冷冰冰的镁光灯里还非要单膝下跪对着一个刚见面的小学生行吻手礼的时候,他们之间就注定不能止步于寻常的追逐关系。

 

怪盗基德是被媒体和粉丝团公认的不能靠近,一旦接近他的危险距离就会被他那把精密的扑克枪对准眉心,帽檐下似笑非笑的眸光分明在流转出冰冷沉郁的威胁意味;然而江户川柯南不但可以靠近怪盗基德,甚至在思考问题时下意识就伸手拽怪盗先生那有如真实双翼的披风,向来抗拒与人接触的怪盗却只会无奈又宠溺地俯身下去,甚至就地单膝跪下,侧耳听他的侦探又要说些什么真知灼见。

 

世人的目光追随着怪盗,可怪盗的目光永远凝固在侦探身上。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当江户川柯南被丢下那艘热气艇时,被向来对人群退避三舍的怪盗从半空中接住并拥入怀里的时候,侦探是难以置信的。

 

“你不是……”无视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也来不及担忧热气艇上的犯人如何行动,他满脑子都被问号挤得满满当当,下意识抓住怪盗的西服外套的侦探却震惊到忘了自己该说什么,张口结舌了半晌,反而意外地嗅闻到怪盗怀里逸散而出的那股冰冷清冽的香气,像万年冰川里汩汩流动的不冻泉,冷却不刺骨,“……你不是不喜欢跟人接触么?”

 

“没有感谢,开口就是质问,对救命恩人居然是这个态度吗?亲爱的夏洛克,我可是为了你才从热气艇上纵身一跃,甚至放弃了原本计划好了的工作进程。”怪盗调笑着绕开他的逼问,手臂却下意识地在侦探幼童的腰身上收紧了一些,“拜托大侦探,下次要玩命的时候至少提前打声招呼,我的心脏可受不了你这一惊一乍的捉弄哦?”

 

“又不是我想玩命!”侦探皱着眉。

 

怪盗亲昵地贴近他的额角,“是不是我说了算,别乱动。”

 

疾风从他们身周呼啸着吹拂而去,怪盗的滑翔翼从容地在云台上飞掠而过,向上是缀满流云晴空万里的碧蓝天穹,向下是波光粼粼温柔日光垂坠而下的海面,而天与海就在他们身周温柔地交融。侦探安稳地坐在怪盗的臂弯里,孩童的手下意识抓住了怪盗熨烫笔挺的西装外套后揉皱出一整片褶皱,然而完美主义者兼强迫症的怪盗就像是完全不介意似的,依旧含着笑垂着眼帘,专注地望着怀中少年璀璨清透如一捧水的眼眸。

 

怪盗觉得自己的心在不断坠落。

 

即使他怀抱着此生爱若珍宝的挚爱,他却只能听见坠落的风声。

 

可是那又如何呢?如果能怀抱着他的挚爱坠落深渊,那即便当真坠入到深渊又有什么值得害怕和担忧的?他想看见无尽深渊里那双永远如火焰般燃烧的眼眸也能够长久明亮,但即使他的挚爱最终被深渊和负面情绪摧毁,他也完全不在乎,或者说他私心里更想看到的是他的侦探被碾碎摧毁的那一刻,那该是怎样的漂亮神情?

 

和我一起被碾碎、被摧毁、被撕裂、被毁灭、被同化。如何?

 

如果不曾看见光明,我本来可以安心在无尽的深渊里被同化到死亡的那一刻的。

 

光明里太刺眼、太狭隘、太拥挤,我只想待在阴影里。我不要你在遥远的光明里,我要你坠落,这样我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抓住你的手。向我而来吧,我在无尽的黑暗里向你伸出手来,可我不祈求你的拯救,我只想把你从光明里撕裂——

 

这简直是我贫瘠灵魂里所能设想到的,最甜蜜的死亡了。

 

【我终于……抓到你了。】

 

 

 

 

 

 

4.

他们近距离地对峙了一会儿,怪盗才含着笑重新坐了回去。

 

方才的神态残忍诡谲得像是朝猎物露出獠牙的野兽,现在却又从容矜持得像个标准的绅士,工藤新一时不时怀疑这位宿敌先生除了那一堆精神病之外还有人格分裂。但实际上在外人眼里,怪盗基德确实是优雅高贵的贵族绅士形象,他在不被触怒的情况下也确实很符合这个形容词,只是当他不受控地疯起来的时候,工藤新一只会觉得自己在跟一条獠牙上淌着粘稠毒液的毒蛇说话。

 

工藤新一似乎在艰难地克制自己暴打一顿这个古怪小偷的冲动,为此他特地偏过头去把眼睛闭了起来。怪盗眯着眼打量着侦探精致的侧脸和拉扯出来锋利流畅的肩颈线条,目光用力得仿佛要隔空描摹出工藤新一的侧写似的,片刻后他才收回目光,像是喉口干渴似的动了动喉结,慢条斯理地饮了口工藤新一推到他面前的那杯水。

 

“我不是你那群被你看一眼就发疯的观众,少用你蛊惑人心的方式去诱导我。”最终,工藤新一开了口,永恒覆盖着厚重冰层的海蓝双眸里依旧闪耀着绝不动摇的光影,像是容纳了一整个星河般璀璨而耀眼。他说话的声调完全没有起伏,却相当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对怪盗基德的直接定义,“像你这种人,奢求从你这里得到爱简直是白日做梦。和你接触这么久,倒不如说……我真的怀疑你知不知道爱到底是什么。”

 

怪盗托着腮弯起眼睛,“好歹上过学读过几本书,我当然知道。”

 

工藤新一嗤笑一声,声音冷得掉渣,“你当真知道?”

 

“那么,你要否认我对你的爱意吗,夏洛克?”怪盗的眸光缱绻地流动着。

 

“精神病人的爱?那我还是敬谢不敏吧。”工藤新一喝了口水,似乎像是自嘲一样地笑了一下,敏锐的怪盗捕捉到了这个微妙的自嘲笑意,他的指节神经质地绷紧了,“你的喜欢和爱意廉价又富余,我丝毫不怀疑你每次对着你的粉丝和观众展露笑容时都是真心实意在展露你过剩的魅力和爱意,那我和他们得到的东西又有什么区别?是,我承认我被你俘获,可是你又把我当什么了,无聊时候的消遣、反应出乎你意料的取乐玩具,还是万千被你俘获的观众比较具有反抗精神的某个特殊个体?”

 

“你在我这里浪费的时间格外地多,这不符合你完美主义者的风格,不知道你是想彻底征服我来满足你的收集癖,还是只是单纯地想看我哪一天被你碾碎了是什么样子,总之我不会让你得逞,但我也已经做不到松开手。”侦探垂下眼帘,即使这是对自己的剖析他也说得毫不留情,“我不是医生,你也没跟我说明白过你所谓的病因是什么,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法尝试着让你清醒,也让你还是你的时间更长一些。”

 

“我不想跟你讨论彼此之间对爱定义的差距,或者说在我看来,你对爱的理解和需求已经扭曲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工藤新一撩起眼,用冷静淡漠而毫无起伏的声音说着宣告审判的话,“逮捕你,把你关起来,没有任何好处,被你蛊惑的人还是会疯狂为你奔走呼号,说不定还会有人冲动之下要跟你一起死,虽然你从来没做过让你的观众们为你去死这种事,但我觉得……他们会自发性地为你去死的,怪盗基德。”

 

他挑起半边眉,“或者说,我们该称呼他们为,你的信徒?”

 

“我从来没想过要做神,那很麻烦。”怪盗偏着头,很无所谓地说话,“更何况我也从来不觉得我像个合格的神,要我说,我倒觉得做个信徒愉快多了。”

 

“愉悦犯。”工藤新一白了他一眼。

 

怪盗托着腮笑眯眯地弯起眼睛,“就不要用这个来调侃我啦。”

 

工藤新一颇为无语地看着面前这个托着腮笑容十足可爱甜度超标的青年,真心实意觉得自己刚刚说过的那些话都说到狗肚子里去了,也不晓得这混蛋小偷有没有分出一点心思,哪怕听上一半也好啊。他呼出一口气,摸了摸衣服口袋,拿出来一颗用玻璃糖纸包裹着的水果硬糖放在桌面上,他检查过这颗糖是否有融化,才推到了怪盗面前。

 

“我记得这种牌子的糖你好像经常吃,路过那家店的时候就进去买了一点,但近来问询室需要搜身,没办法一大包带进来,你应该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先尝一点解解馋。”侦探很自然地说着话,怪盗的目光落在那颗在桌面上反射出温柔光晕的水果硬糖,下颌绷紧出一条冰冷的线,“一整包糖居然没有一颗写着什么味道,我又不想弄得嘴巴甜腻腻,随便抓的一颗,不爱吃也得吃。不过你应该没有不爱吃的糖吧。”

 

这人在别的地方相当难伺候,嘴巴还刁钻得活像是家里有一整个米其林三星大厨团队,却能在半绑架着他去新加坡候机的时候若无其事把候机室的薄荷口哨糖吃个精光,总不可能会在甜食这方面挑食的吧。

 

怪盗沉默地望着那颗圆滚滚胖嘟嘟的水果糖。

 

他并非不听工藤新一说话,实际上工藤新一跟他说话就会毫无阻碍地分走他大半注意力,他甚至为听工藤新一说话分心而差点出事,但骨子里深深扎根的、过于偏执和顽固的负面情绪让他根本无法相信任何人的话。何其悲哀、何其无奈,他已经扭曲到会将所有人说出来的话语视作用以哄骗他、欺瞒他的谎言,即使是直视着他双眼说出这些话的工藤新一,他也会克制不住地怀疑,这言语里有多少叫他心悸的词汇是为骗他才吐出口的?

 

既然要骗我,既然要毁掉我,既然你从来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将我彻底湮灭,那为什么在最初的那场愚人节的邂逅,你还要回过头来看我那一眼呢?

 

为什么还要给我渺小的、却又能让我看见希望的机会?

 

“这是柠檬味道的。”怪盗缓缓地开口,“夏洛克你可以尝一尝哦。”

 

他目光流转,阴郁的暗潮在灰蓝的深海里洄游,“话说回来,侦探,你一次都没叫过我的真名。我被逮捕说明你至少已经掌握了我的基础信息,可是你还是坚持叫我怪盗基德。我们做过那么多次,那时候我也告诉过你我的姓氏,我对我的自制力没有一丁点信心,所以我说过你如果想要拒绝我或者你感到不适,就可以随时直呼我的名字表示终止,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安全词。可是你没有,一次都没有。”

 

“喂。新一,为什么?”他压低声线,微哑的声音里渗出风雨欲来的暴虐气息,“现在、眼下,我直呼了你的名字。你为什么不愿意喊我的名字。”

 

用你的嘴唇和舌头拼凑出那四个音节对你来说是这么难堪的事情吗?

 

你说你被我俘获。你究竟被谁俘获?

 

是那个飘荡在罪恶都市上空的纯白怪盗,还是那个落满尘埃的孤寂灵魂?

 

 

 

 

 

 

5.

他一直很想问侦探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他始终想不明白,而他相信理智而温柔的侦探会给出他满意的回答。

 

和一块价值上亿元的宝石长久地待在一个屋檐下,即使不能将它转手,只要凝视着它美丽而妖艳的光晕,就或许会有不少人愿意接下这等美差。但如果这块宝石当中所包含的神秘足以摧毁每一个正常人类的心智、思维、情绪,只要靠近它就会不受控制地产生能将人湮没的负面情绪,连绵不断的幻觉会摧毁掉人类正常对世界的观感,以至于让与它有过接触的人最终的结局都是不受控制地发疯自杀,那即使这颗宝石的身价再贵重,这颗宝石的光芒再华丽,又会有多少人够胆和这颗宝石待在一起呢?

 

黑羽快斗的出生带来的不是喜悦和快乐,某种意义上他只是来这世上受难的。纵使冠以黑羽这一姓氏的人都有守卫这颗罪恶之石的责任,但也需要得到宝石的认可,一般是需要七八岁之后才有可能得到宝石的允许,然而当黑羽夫妇瞧见襁褓中的婴儿被那颗罪恶的宝石所映照时,那刹那的悲哀和痛恨只有夫妇俩知道。

 

然而黑羽夫妇甚至无法保护这孩子太长时间,黑羽快斗甚至还未记事,黑羽盗一的精神状况就已经每况愈下,甚至数次崩溃到濒临发疯自杀的阶段。托那颗石头的福,黑羽快斗自己的记忆也变得乱七八糟,他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里也没什么值得被称为快乐和愉悦的东西,印象最深刻的只有父亲苍白的面容和母亲发红的眼圈。

 

在黑羽快斗稍微长大一些能够自理之后,他的父亲就在交困的精神折磨里去世了,他的母亲像是忽然回光返照一般变得分外坚强,她没有流一滴眼泪,只默默地带着他处理他父亲的身后事,主持好他父亲的葬礼,而后在某天凌晨黑羽快斗睡下之后,他的母亲留下了一封浸满泪痕的遗书,只身离开了黑羽家,从此再无音讯。

 

从此陪伴黑羽快斗的只有无尽的孤寂和狂乱的夜晚。

 

他从比放置宝石的防弹玻璃柜还要矮长大到已经能轻松地俯瞰这颗永远都微微带着些诡谲红光的宝石,无数时间水似的从他指间流淌而过,人群从他身边匆匆而过,亘古凝固如顽石的只有他一个人。他沉默而孤独地度过自己的童年,被欺辱、被怜悯、被歧视、被孤立、被侧视、被议论、被唾弃、被抛下,以至于他读高中的时候,最年少气盛的时间点他却早早地不为任何外物所动,甚至视人群为萝卜白菜。

 

他并不怨恨他的父母,更不责怪那些为难他的人。

 

因为无所谓。

 

纵使黑羽家知道自己要保护这颗传言中价值上亿元的大宝石,但几乎每个人都对这颗宝石的来历讳莫如深,更没人会留下书面资料供后来者查阅。早年黑羽盗一曾尝试着调查过这颗宝石的来历,却误打误撞地触碰到了一个延续了整个世纪的神秘组织,于是黑羽盗一创造出一个专业偷窃宝石的大盗身份,与这个似乎一直追查这颗宝石的神秘组织周旋,也确实打探到了一些有趣的信息,但却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脱去这层假外壳。

 

黑羽快斗知道这个假身份的原因是因为他偶然间误入了爸爸以前的工作室,看见了那身沉睡在储物柜里的白衣,也看见了自己父亲满满一抽屉的笔记。少年独自坐在积满灰尘的工作室里,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慢慢将父亲的笔记看完,然后他默不作声地整理完自己的思路,面对着那身雪一般垂坠而下的白衣,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做起来并不困难,他甚至觉得痛快。

 

他要做这个怪盗。他要成为KID。

 

站在人群的黑羽快斗不过是一个普通而沉默的高中生,可是只要披上有如真正双翼的披风、扣上系着蓝绸带的高礼帽、戴上用以遮蔽世人窥探目光的单片眼镜,他就是随时可以振翅飞离人间的怪盗基德。在人群中他只会觉得不适,但只要高高在上地借着面具窥探人群,他就能毫无顾忌地释放他所有淤积在心中的狂乱和恶意,所谓人心不过是他箱庭里一件可供他随意把玩甚至轻易碾碎的东西,他不在乎、更不可能珍惜。

 

人心与他而言简直是箱庭里可供放置在掌心上把玩的精巧物件,操纵人心对他来说简直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和本能,他引诱他的观众情不自禁地注视他,观众们沉醉在他掌心盛放出来的迷醉幻象,每一秒的呼吸、心跳乃至那瞬间的灵魂都为黑羽快斗所占有,而他却只隐藏在无尽的浓雾中,用恶劣的目光高高在上地俯瞰众生。

 

他贪婪地爱着这种独占他人目光的感觉,以至于上瘾到无法自拔。

 

直到愚人节的夜里,那轮满溢月色之下,不请自来的青年回过身,朝他扬起脸,那双蓝宝石一般璀璨的双眸是一捧轻易可看见底的水,澄澈、明净、平淡、沉稳,甚至具有能看透一切晦暗的力量。黑羽快斗怔怔地站着,忘记了自己现在还披着怪盗基德的壳子,他甚至觉得自己早已在一瞬间被那双比万千星河还要闪耀璀璨的眼眸看穿,甚至自己身上的全部恶念已经被青年眼眸中厚重冰层之下的火焰点燃,消散得无影无踪。

 

“——怪盗基德。”青年张开口,喊他。

 

而向来善于唇舌功夫的他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来路不明的蓝宝石先生,在一刹那已经毁掉了黑羽快斗所有的自制力。

 

 

 

 

 

 

6.

如果黑羽快斗还存着那么一丁点的良知,或者说,自制力,那么他一定会离工藤新一离得远远的。做救世主已经是一件足够烦心的事情了,像工藤新一这种应当被好好珍爱和呵护的宝石,应当值得更好的东西,像是能够温柔地陪伴在他身边的华生,或者是能跟上他思维的侦探伙伴,总之不会是一个连灵魂深处都沾满黑泥的恶棍。

 

只是每次他试图劝说自己松开死死抓着工藤新一的手时,脑子里会迅速地蹦出更多的声音将他那点可怜见的良知湮没掉。他耐心地、缓慢地、一寸寸地,渗透进工藤新一的意识范围里,从工藤新一发誓要抓到的怪盗基德,到工藤新一身边如影随形的黑暗骑士,再到工藤新一能够很自如地付诸信任的别样友人。

 

可是这不够。他太渴了。

 

他想独占……他想独占那璀璨得要把他点燃的灵魂。

 

只是占有是相互的,黑羽快斗自己也没意识到,他在一步步占有工藤新一身周的范围时,工藤新一也在潜移默化地深刻着自己的欲望和渴求。

 

工藤新一向着怪盗基德而来,不肯放弃地追逐着天际自由恣意的白色巨鸟,纵使过去的怪盗基德作风怎样乖张,滥用炸弹、枪械恐吓、破坏公众设施这些行为对这位国际大盗来说都只能算是家常便饭,甚至有人怀疑他通过蛊惑自己的观众让人群为他呼号,但工藤新一始终认为怪盗基德不算是个彻底的坏人,他只是需要一个监护人。潮湿的月色里有无数堆叠起来的诡谲谜团,工藤新一从那些阻碍着他的谜团中读取出怪盗壳子底下那个落满尘埃的灵魂,他分明听到了微弱到几乎要消散的求助声音。

 

侦探追逐真相的本能与火焰般焚烧内心的好奇心都驱使着他朝着那似乎永远都伴随着谜题出现的怪盗先生。披着一身白衣亮相在舞台之上的犯罪魔术师如月光下层层叠叠缀满霜雪的冰山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唯一拥有特权向这魔术师的舞台迈进一步的侦探却分明嗅闻到了缱绻而叫人迷醉的潮湿水汽,原先冷漠而剔透的雪山便蒙上了一层微妙的、月晕一般诱人深入的薄雾。

 

于是他锲而不舍地追逐,即使挣脱出了小孩子的体型、回到了工藤新一的身体里,即使工藤新一已然蜕变出新一层的心境和心态,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将目光留在怪盗基德身上的冲动,他依旧做着侦探,婉拒了所有组织递给他的邀请函,固执地将自己的一部分时间全部默认留给了怪盗基德,以至于日后当他接到了国际刑警组织抛来的橄榄枝时,他第一反应甚至是“这样会不会让怪盗对他失望”。

 

你已经被他蛊惑了,你已经是他的信徒了。有这么一个声音对他说。

 

工藤新一对那个声音说,信徒也可以是神明的监护人。

 

他从来就不是被那层似有似无的壳子所蛊惑,别人看来怪盗基德是优雅又从容的绅士大盗,狂妄恣意到可做全天下世人眼中倒映的那轮明月,他是戏耍天下人的恣意巨鸟,不在人间不染尘埃,是高高在上的、嬉闹面具之下俯瞰众生的神。可工藤新一清晰地瞧见那轮明月只有被迷惘和孤独打湿的月色,晦暗到要被云雾遮盖的夜穹里只有最后一点可怜的光晕在维持着它的光芒,孤独的魔术师在舞台上展开箱庭,无人听见他心中碎裂的响动,观众们爱的是他那似有非无的、被打湿了的光晕。

 

只是侦探虽然被这怪盗所俘获、所蛊惑,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中毒的程度竟然能深到这种程度,更没想到这一段他原以为只是单向无声付出的情感,对方却给予了极其有力而过分果断的回应,就像是……等候已久。

 

那大概是他刚上任特别行动小组组长后的一次行动,怪盗基德的预告函横跨整个太平洋飞到了位于加拿大的某个宝石商人手中,而他这次的目标是这位宝石商人接下来酒会上要展示的一颗蓝宝石。

 

说起来,怪盗基德分外钟情蓝宝石这个特点已经被世人知晓,甚至在他曾抵达过的纽约宝石展上,有一位狂热钟情他的富家小姐将宝石藏进了自己的内衣中,她当晚穿着极其火辣的衣装,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含情脉脉地要求怪盗基德把手伸进她的内衣里进行偷窃,虽然怪盗基德没有当真这么做,但工藤新一还是黑了一晚上的脸,最后甚至硬是没按照跟怪盗基德的不谋而合去往天台叙旧,当晚怪盗基德直接行动力十足地爬了侦探先生的窗户,颇为哀怨地质问侦探为什么不去见他,在得知原因后反而乐开了花。

 

总而言之,工藤新一在来到这场酒会之后与宝石商人见了面,也顺利进入了酒会,这场酒会上挤满了怪盗先生的粉丝,甚至有个别粉丝往怪盗先生可能饮用的酒里投放了某些不可言说的药物。纵使见多识广自认为见识到了不少怪盗基德狂热粉丝的工藤新一也没想到这群粉丝能放肆到这种地步,他不过是随手接过了某位侍者递过来的气泡酒喝了一口,等意识到自己不太对劲的时候他整个人腿都软到站不直了。

 

他混沌地离开了人头攒动的宴会厅,想要自己坚持着挪动到自己的酒店房间里,却发现自己无论是双腿还是大脑都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向来以理性和冷静自傲的侦探无力地靠在酒店的走廊上,连他自己也分辨不出自己喉咙里呜咽出来的声调到底是些什么意思,他觉得很热、很难受、很干渴,想被很好地疼爱,然而些微的理智一直刺在他混沌一片的大脑里,勉力让他不至于在外人面前发出奇怪的声音。

 

然后似乎有人叹息了一声,上来扶住了他。

 

“你怎么连这种东西都不知道提防一下的啊?我亲爱的夏洛克。”来者似乎穿着侍应生的衣服,他俯身下来将踉跄着快要摔倒的侦探温柔而稳定地扶在臂弯里,顺着软倒在地上的侦探单膝跪下,让双颊飞出一片迷人晕红的侦探靠在自己怀里,省得别人瞧见了他的侦探也会有如此诱人而漂亮的神色,“还真是对自己的吸引力全无自觉呢,如果不是我一直跟着你,你可就要被别的什么人吃干抹净了哦。”

 

工藤新一使劲睁开眼,模糊间意识到了这个人是谁,他下意识揪着这个人的袖口不想让他离开,艰难地运用着自己不像自己的唇舌:“……基德……?”

 

“嗯。”将他拥抱在怀里的人声线微哑,透着琴弦被绷到极限的紧致感,“……我的大侦探,记住下次不要用这种目光看着别人了,我会很不高兴……很不高兴。绝对不能这样看着别人。我会死的。”我死之前一定会让你一起死。

 

“……帮帮我……唔……”侦探死死地抓着掌心里那点布料。

 

而后他觉得拥抱着他的双臂骤然紧绷,贴着他耳廓说话的那个人呼吸都凌乱了不少,他含着点无奈的笑,他轻柔地吻过侦探发红的耳垂,自嘲般低声自语,“都这个样子了,就算我问你以后会不会后悔……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吧。”

 

“可是……你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面对你的时候,我的自制力一向糟糕。把野兽放出笼子的后果,希望侦探能好好地承担。”怪盗温柔地说着,他的声音深处,藏着极度危险的暗潮。

 

 

 

 

 

 

7.

工藤新一的侧重点奇妙地变了:“……你就一定要提这件事吗?”

 

那天清晨他是在一个陌生的酒店套房里醒过来的,床头柜贴心地准备了一张预告函,怪盗用相当优秀的语言概括了一下昨天晚上侦探有多主动又有多热情,简直像是恨不得在这张小小的预告函上写上一万字纪实文学,连那个张牙舞爪的怪盗小人都似乎嚣张了不少。侦探面红耳赤地看着这张预告函,虽然对怪盗难得一见的手写字迹有点儿兴趣,但最终愤怒地把它丢进了房间里自带的粉碎机里。

 

这件事大概是某种奇怪的开端,那之后的怪盗对他格外放肆,虽然确实很尊重侦探的个人意愿,侦探说不了怪盗也就很绅士地松开手了,然而深受怪盗蛊惑的工藤新一这方面又很悲哀地没什么抵抗能力,一来二去的也就变成了你情我愿。如果让别人知道外头被传成王不见王死对头的怪盗基德和工藤新一居然有着这一层微妙又粉红的关系,怕是第二天工藤新一就能被愤怒嫉妒上头的怪盗基德粉丝们撕成碎片。

 

怪盗依旧静静地盯着他:“为什么不能提?”

 

那么多次亲密接触的关系之后,黑羽快斗很清楚这个人要怎么疼爱、怎么把玩才会表现出叫他难以控制暴虐心的神态,但他有时候却会忍不住想,哪怕侦探在他面前曾落泪无数回,即使他们之间的生理距离已经亲昵到这种地步,面前这个人,他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但他的心里真的会有自己的一个位置吗?他甚至不满足于角落,他想要工藤新一整颗心都写上自己的名字,可是他人生头一回如此胆怯,他不敢问。

 

可是……他都快要死了。

 

不知道四百亿日圆的案底能为他争取多痛快的死亡。

 

他用麻醉枪击倒了那个坐在轮椅被罪恶缠绕半身的老人,将所能收集到的全部证据保存好之后,怪盗基德一把火烧掉了那个罪恶组织的老巢,他面对着漫天的火光,听到由远至近拉响的警笛声,竟然笑着落下了他自成熟以来的第一滴眼泪。如今他大仇已报,茫茫然回首竟发现人世间没了目标,他只想见到工藤新一。

 

愿望了结自可欣然赴死,而他只想求一句所爱之人的肯定。

 

“我们做过那么多次,你身上的敏感点是什么我甚至一清二楚。”怪盗挑起眉梢,露出一个略有些阴郁的笑,“可是你甚至不愿意叫我的名字。你应该知道我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也知道了我这么多年来到底在做什么,可是我不要你怜悯我,我不要你可怜我,你对我的所有好……不要建立在觉得我可怜的基础上。”

 

“我知道侦探先生对人好没有任何异心,也不求任何回报。”

 

“可是我现在要你对我有异心,我要你对我付出的所有东西都只为了想要得到我。”黑羽快斗的眼睫颤抖了一下,“你想得到我的爱吗?你想得到我吗?你想把我划分为你的所有物、不对……你想让我变成工藤新一独有的黑羽快斗吗?不是怪盗基德,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去爱的怪盗基德,只是你所私有的黑羽快斗。”

 

“如果想,就告诉我。”他逼视着工藤新一,“如果你从未对我抱持着一丝一毫异心,纯粹是可怜我、怜悯我,请你滚。我讨厌别人把我当成怜悯心的放置地点。接近你太容易了新一,我从开始接近你的那一刻起就不安好心,我想要你的全部,然后你就无条件地给?我不要,占有是双方面的事情。”

 

怪盗的笑容阴郁而奇异,他扯开自己的衬衫领口,指尖点上自己的锁骨下方,“你想在我身上留下你的签名吗?侦探先生。”

 

“反正我已经快要被处刑了,我不在乎死后会变成什么形态,其实我也不在乎怎样死法。我要复仇的人已经全部死光,我的亲人也都离开了这个世界,即使我用的手法可能不得他们认可,没关系,我至少做到了我一定要做到的事情。我愿意被你逮捕,我甚至愿意你亲手执行死刑,至少这代表我的名字在未来很久很久都会跟你待在一起,若能作为你永生的功勋来修饰工藤新一的一生,这起码代表我占有了你很长的时间。”

 

“你说得没错,我当然不肯放过你。”

 

“新一,给我一个答案。你是救世主,你是所有人都爱戴尊敬的神明,现在有一个胆大妄为的信徒,他不虔诚、不和善、不可贵,可是他想要你。”怪盗沉默了一会儿,“你无数次承认被我蛊惑,那么,让我努力相信你的话。你当真被我蛊惑了吗?”

 

工藤新一静静地坐着,海蓝色的眼眸里像是覆盖着永恒凝固的厚重冰层,冰冷、理性、镇定、从容,可是那冰层里又潜藏着可燃烧万物的亘古火焰。这是一轮永不熄灭的恒星,身为窃取恒星辉光的月色窃贼,黑羽快斗比谁都清楚他不可能比工藤新一更耀眼,恒星的光辉公平公正到让他绝望,至少在死之前能让他知道这恒星曾为他燃烧吗?哪怕这私心只升起来一瞬间、一刹那、一秒钟,那也足以抚慰他的心脏。

 

侦探动了动嘴唇,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肯叫你的名字吗?”

 

“也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你不会死的。”侦探温柔地望着他,眼眸里的冰层像融化的泉,汩汩地流淌出三月春日的和煦温暖,“怪盗先生,我原以为你会更敏锐一些的,没想到你已经笨到这种地步,连我为什么要加入国际刑警组织都不知道。”

 

“我早就被你蛊惑,不然,我不会为你做到这种程度。”

 

工藤新一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而后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很从容、又有点儿狡黠的笑容,“你肯定不知道我为了你这个混蛋都做了些什么,为你浪费了区区十年甚至算不上值得称道的筹码,不然你刚刚一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姑且当做你刚刚所说的话全都是真情流露,那么,既然你当真想要做我的私有物,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从这一刻起,你真的是我工藤新一的东西了。”

 

 

 

 

 

 

8.

“我之所以加入国际刑警组织,除了他们许可我留待日本自由行动,以及一些你目前还不能听的权限事项之外,最关键的是,他们为了留住我,最终许诺给我一个非常诱人的条件。”工藤新一端起一次性纸杯喝了口水,眼尾纤长的海蓝双眸此刻多了一分恶作剧得逞似的狡黠和得意,“当然,全权负责怪盗基德相关案件是一个给我的特权,但让我最心动的还是……如果我能够说服你,那么怪盗基德将作为国际刑警的特殊身份顾问为该组织服务,而我将作为你此生余下所有时光的第一监护人和责任连带负责人。”

 

侦探双腿交叠,笔直的食指抵着太阳穴,“用比较通俗的话来说,我是你的担保人,我将担保你接下来所有时间里不会再犯下任何一起案件,大小无论。也就是,如果你当真犯下任何一起罪行,那么我将和你一起连坐,并且连坐的罪名包含你那四百亿日圆的高额案底。只不过在这方面我还是有那么一点自信的,看住你应该没有难度。”

 

“实际上我一进来就想说了,偏偏你三番四次把话题带到别的地方去,反正我签的那个协议生效时间还没到,我跟你磨一磨洋工,谈一谈过去倒也没什么。”说到这里,工藤新一撩起眼看了下凝固在座位里的怪盗基德,“你若是想长久地让我们的名字挨在一块,那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一半了,至少现在刑警组织的档案里,工藤新一这个名字确实和黑羽快斗捆绑在一起,预计这辈子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满足了吗,我亲爱的怪盗先生。”

 

侦探前倾身体,好整以暇地望着怪盗,“我只是单纯地希望,怪盗基德这个身份消散于人世间之后,怪盗壳子底下这个人,能对我做一次正常的自我介绍而已。在没有自我介绍之前就直呼你的姓名,不符合社交礼节,仅此而已。看起来你也不是那种会自我虐待的妄想症患者啊,结果却能想这么多,怪盗基德,你在自怨自艾什么?”

 

……被很有工藤新一风格地骂了。

 

黑羽快斗舔了舔唇角,他愈发觉得自己干渴起来,就像是一个被超大蜜饼砸中的饥肠辘辘的人,开始得寸进尺想向上天点一杯饮料,“……我在做梦吗?”

 

工藤新一失笑:“别啊,我为了你这件事跑了整整一年的办公室,被数不清的老头子为难,好不容易办成了,结果你现在惊喜到失心疯可不行,我才不要前功尽弃。”

 

黑羽快斗眨了眨眼,“……姑且还算理智,但我随时可能发疯。”

 

“那就先把自我介绍做了吧。”工藤新一的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大概是因为终于把这件事说出来了,眉眼里都带着很重的矜持感,似乎很能进入拥有着怪盗这一上位者角色,“追也追了你整整十年,我现在还不算正式知道你的名字呢。”

 

“遵命,我的……主人。”

 

极其擅长进入角色的黑羽快斗干脆站了起来,绕过桌面走到侦探面前,在他的侦探面前单膝跪下,握住了侦探很自觉伸过来的手,俯身下去吻上侦探的指尖。而后他颇为满意地抬起头,注视着垂着视线望他的侦探,心脏快要被这一刹那的喜悦和欢愉挤占到爆开,“我是黑羽快斗,今年27岁,刚刚结束第二职业怪盗基德,现在正式上岗为工藤新一先生余生的男友和唯一灵魂伴侣,希望工藤新一先生对他这位新上岗的男友宽容一点。”

 

“因为他不是那么好,也不是那么值得,感谢工藤新一先生选择了他。”黑羽快斗的声音低哑下去,“但既然工藤新一选择了他,就请不要松开手。”

 

“他失去得太多了。不能再失去了。”

 

“驯养一只随时会发疯的、病态的野兽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但他会努力的,如果这样能够永远地在你身边,那么……他会竭尽全力的。”黑羽快斗抬头望着工藤新一的眼眸,他几乎要欢喜到忘记自己仍然在说什么,这个人的眼眸里原来全都是他,这个人的心里原来确切地已经属于他,而现在,他们彼此属于彼此。

 

工藤新一轻轻拍了拍黑羽快斗的手背,温暖地笑了起来。

 

“我们回家吧,快斗。”

 

原来这个人就是他的归宿、他的终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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